超級戰士的轉業並不少見。

雖然理論上這應該是一個終身制職業，但在戰場上，或者實驗室中，不幸受到無法愈合的創傷的超級戰士並不在少數，這些人的處置就很成問題。他們已經無法再走上戰場，而作為教官教導新人雖然可行，但華夏根本不需要那麽多的教官，大部分人最終都不得不離開軍營，另覓生路。可同樣，大部分超級戰士都是將一生最寶貴的年華獻給了軍隊，重新走上社會的難度相當之高。

一個國家如果保證不了這些轉業軍人的福利待遇，軍心渙散近在眼前。所以華夏對轉業的超級戰士提供了異常優厚的政策支持，無論是選擇去國家機關或者企業任職，又或者自主創業，超級戰士的起點都淩駕於社會上99％的人之上。可以說只要不是低能智障，就一定可以取得相當的成績。

風吟在從軍之前就是社會上的成功人士，金字塔頂1％中的1％，所以對於接下來的普通人的生活，他倒也有幾分期待。

當然，並不是期待著能成為華夏首富，或者建立什麽商業帝國——他根本沒有那個興趣。風吟只是期待，像他這樣有能力，有背景，又有政策扶持的猛士，在這個社會究竟能走到哪一步？

打定主意，風吟很快就拿出了令人驚訝的行動力，只一天之後，他就向上級領導遞交了轉業申請，用非常詳實的數據資料和情真意切的語言組織，闡明了他無心也無力於戰場，想要回歸普通生活的意願。這份申請用了半個月時間被批準下來，並轉發到了風吟手上。看著那張薄薄的紅頭文件，風吟心中升起無窮無盡的感慨。

提交申請的時候，他也是在試探上級，像他這樣功勳卓著，只是因為誤交損友而被打入冷宮的超級戰士，一般而言想要辭職也是很費周折的。

一方面，這種亮眼的天才，在軍中必然會有人賞識——例如當年的顧南希將軍就愛極了風吟，後來的岳風雲對風吟也多少有些另眼相看。這樣的人哪裏會相信什麽無力於戰場之上的理由，一定會大力挽留。另一方面，就算是反對者，也不願把吃相搞得太難看，損傷軍心。所以這就如古代的重臣辭職一般，非要經歷三五番波折才能做成。

但是從結果來看，風吟拿到的這一紙文件只用了半個月就到他手上，可見上層基本沒有什麽爭執就達成了一致意見——剩下半個月是處理超級戰士轉業申請的必要流程時間。通知上的印發時間是在六天前，換言之上面從收到通知，召開會議，達成一致意見。最多也就用了3天……

這讓人如何不感慨？若是顧南希將軍還在，或者說他在軍中還有些支持力量，恐怕事情都不會這麽順利，更讓人感到有趣的是，除了這一張紙外，期間他沒有得到任何來自上級的聯絡信息，甚至老戰友們也沒有人找他……聯想到之前厲行雲和王燦的表現，風吟只能說自己離開天京的確是太久了。

不過，好歹是拿到了批文，之後就可以做真正的“普通人”了。

批文之後，還有一連串的覆雜程序。超級戰士在回歸社會前，要上繳所有模塊，同時熄滅火種，這要經歷相當覆雜的改造，不過好歹只是程序性工作，排隊等安排就是。

風吟用了三天時間就等到了自己的改造手術通知，看著通知書不由好笑，這幫人平時做事效率比豬還不如，但是安排起自己的手術卻快的令人發指，三天，這幾乎是加班加點在準備手術了。

看來上層讓他滾蛋的意圖已經非常堅定……難怪厲行雲提醒自己，超級戰士已經是死路一條。如果上級對自己的排斥這麽強烈，那繼續從事超級戰士這個職業的確是自殺——上面只要吩咐在日常維護的時候，稍微少擰幾個螺絲，他就會像田中謙介的母親一樣boomshakalaka。

改造手術非常順利。

從走上手術臺，進入改造艙，到最終一身輕松地走下來，全程只要十二個小時。華夏作為綜合國力第一的超級大國，對超級戰士的改造技術已經登峰造極，不但速度快，而且服務水平也非同一般，從體內拆除掉如同器官一樣的模塊，並熄滅作為第二心臟的火種，卻不會給超級戰士帶來什麽痛楚。

風吟摸著已經空無一物的胸口，感受著其中的空蕩失落，苦笑了一聲。

“那些做了無痛人流手術的妹子們，大抵就是我現在這個樣子吧。”

為風吟操作手術的是個年紀很大的老技師，聞言不由一笑，但隨即就擡起頭看著手術室裏的攝像頭，一臉惶恐地閉上了嘴巴。

“……我現在已經到了旁人連笑臉都不敢給的地步了麽？不過，好歹手術過程沒什麽問題，謝啦。”

那個老技師也不敢回話，點了點頭就快步離去了。

……

恢覆成為普通人還是有些好處的，風吟終於能和自己的父母盡情團聚，盡管三個人目前的處境都不算太好，但這畢竟是多年未有的天倫之樂，足以抵消一切事業上的坎坷。

在家中度過了幾天美好時光候，風吟很快就著手申請優惠政策，他給自己安排的未來生活是再次創業，領域則是信息安全，當年在天狼星當保鏢的時候，他與歌凱黑軍積累了極其豐富的黑客經驗，完全可以作為創業資本。他用了五天時間，起草了一份非常詳細的創業方案，然後就去申請了政策貸款，並聯系人手。

按照華夏政策，以他的資質和這份方案，一次批下來幾億貸款都是稀松尋常事，至少也要有五千萬以上，那幾乎是對超級戰士政策性貸款的下限了。

申請提交出去以後，風吟就開始耐心等待結果。

實際上，以他的身家和人脈，就算沒有政策帶寬，創業一樣可行，但他畢竟想知道政府對他是怎樣一個態度。

半個月後，貸款結果下來了，比他預期要快上許多。但數額卻像是一個笑話。

二十萬，這就是他那份精心準備的策劃案，以及絕對優質的個人資質換來的貸款額度，簡直像是在故意嘲弄他一般。

風吟當然不會滿意這樣的結果，一個電話就打給了批貸銀行，接電話的是部門經理，在百般推脫搪塞之後，終於禁不住透了口風。

“風先生……您的事情，不是我們一個部門能說了算的，這個金額是經過非常嚴格的審核後得出的結果，如果您不滿意的話，可以向更上級部門投訴。”

雖然是冠冕堂皇的套話，但潛臺詞已經再明顯不過，他們也是被上面打了招呼，不得已為之。

風吟簡直想笑出來。

“這真的是要趕盡殺絕麽？我到底做了什麽天怒人怨的事，值得舉朝上下針對我一個？”

飯桌上，風吟無奈地對父母抱怨了一句，父親面色不動地吃著飯菜，母親則認真地說教：“和你做了什麽無關，甚至和你那個朋友也沒關系，針對你純粹因為這已經是政治正確——總統不喜歡你，盡管沒有明確要求把你怎麽樣，但下面總會有喜歡捧場的人。除非總統大人對你發個特赦令，否則就會源源不斷有人試著拿刁難你來取悅上司，這種事，你自己看不出來嗎？”

“這就是所謂的上面要初一，下面就把十五一起端上來咯？”

“就是這樣，你那個朋友，現在在華夏的確很不受歡迎，和他搭上關系的話被人針對也是理所當然的，正因為如此，才會有政治正確的氛圍。”身為大學教授的風吟母親在解釋了這其中的理由後，便也安心吃起飯來，不再多話。

風吟聳了聳肩：“我也就罷了，早有覺悟，只是慚愧連累了二老。說來，你們要不要考慮移民啊？”

“哼！”父親悶哼了一聲，“這麽點挫折就移民，我看你的確該被針對一下了，你這一輩子就是什麽事都太順利，所以一旦遇到挫折就不知如何是好。”

風吟好笑地問：“那依您之見，我現在應該怎麽樣？”

“依我之見你就不該選擇轉業！不就是被冷落了一下嗎，這就承受不住了？你覺得自己立過戰功，所以國家就該什麽都順著你？哪有那種好事！”

“……和您比起來，我的愚忠指數真是米粒之珠啊。”

“我這一輩子所擁有的一切都是國家給的，而你，你也一樣，沒有國家，你能有今天的一切？”

風吟張了張嘴，很想說那個黑人總統還有那群喜歡捧臭腳擡轎子的官僚可不等於國家，但是吃飯的時候，也就沒必要和親爹辯論了。

母親則說道：“好了，既然你已經做了詳細的策劃，就算拿不到政府貸款，創業工作還是可以做的，就按照你的方案做下去吧。現在這個局面也不會一直持續下去，最差也不過是等總統任期到，沒必要太著急。”

“但願如您所說。”

風吟一邊吃著飯菜，一邊卻可以篤定，事情只會變得越來越糟。

因為這一次在針對自己的人，恐怕還不只是華夏總統。

“不過，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有人願意玩，那我就陪他們玩到底好了。”

想到此處，風吟正待笑著轉移話題，卻忽然感到胸口一痛。

下一刻，一口鮮血不由自主地湧上喉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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